開春和熙的暖陽灑遍大地,就連我這置於小露台上的藍根草*也感受到春神的恩澤。
如果沒有一隻無聊又好動的毛茸茸生物在咬我的葉子的話,我相信這是我最美好的一天。
一會兒應該又要吐了吧!這次是吐在哪呢?
果然,黑灰色的貓兒突然一上一下的抽搐著肚子,嘩地在牀上吐了一地。
「早就告訴你不要吃我的葉子。」擱置在小露台上的我鄙夷地斜視著牠,「又吐得滿牀都是,小心主人拖你出去打喔!」
「主人才不會打我呢,笨葉子!」牠跳到桌上,抽出紙巾擦擦嘴。
「跟你說多少次啊?本小姐名叫藍櫂,不是姓葉名子。」可惜我動不了太多,做不到怒婦雙手架腰的潑辣樣子。嘖,真沒氣勢。
「還不是一棵葉子。」牠轉頭盯著我,尾巴高高的抬起左搖右擺,明顯一副本大爺是最強的表情。
「......」刀!刀在哪?快拿來,我要手刃這隻可惡的貓。
「小金,阿葉,我回來了。」主人脫下兩寸的黑色高跟鞋,對著我們喊。
我無奈地看著外面。這個主人的命名水平真的......難以恭維。
我的名字還算好,畢竟我的確有葉子。但那隻有著滿身黑灰斑紋的貓,哪一點有金色啊?囧。
「喵!」牠馬上跑過去,圍著主人的腳轉圈圈,用頭磨蹭著她的小腿。
「乖。」她也蹲下來摸摸牠的頭,「沒有咬阿葉吧?」
小金閉著眼,低低地喵了一聲。
她皺了皺眉,由摸轉拍,「吐在那了?」
小金沒有出聲。
她起身一看,立刻發現牀上一灘泥黃色的嘔吐物。她大叫著:「小金,我要殺了你!!!!!!」
牠立刻邁開牠的四條腿狂奔到沙發下,躲了起來。
活該。我大笑著,笑得葉子輕顫。
「回來了這次是多少個巴掌啊?」我盯著牠黝綠無力的貓眼,幸災樂禍地問。
「……她沒有打我。」牠坐在我的前面,用雙掌掩住雙眼。
同學,你一瞼「被人非禮了」的表情,到底是被做了甚麼啊?
「她捉我剪指甲。痛死了!那個笨主人剪得我的手超痛!而且剪得超醜的,要我之後怎去見人。」牠伸出爪子,露出被剪得參差不齊的指甲。
我低頭狂笑起來。天!我們的主人太厲害了!
不過那隻死貓竟然從此開始在我的花盆上磨爪子,又是另一回事了。
自從我搬到這個家開始,每天這隻叫小金的貓兒都會在自己的身上咬下一塊葉子。
據牠說就是用來幫助消化的。
但看來是牠覺得好玩才吃的吧。我無奈地想著。
而且這小東西時常做些很愛幹些欠揍的行為。明知自己一吃植物就吐,卻又偏要吃。
不過牠會在我的身邊和我閒聊,雖然我也不知道為甚麼一隻貓和一棵草為甚麼能溝通。反正人類又聽不到我們在說甚麼,有人(貓)陪著說一下話也不錯。
但不代表那隻死公貓可以繼續用牠的花盤磨爪子吧?
「喂,你磨爆我的盤子我要怎樣生存啊?!!!!」
「......不會爆的啦,我會控制力道嘛。」牠笑了笑,繼續磨。
「幹!」我怒吼著,開始用人類的髒話罵牠。
「哇,我第一次聽葉子用人類的髒話罵貓欸!」
「都說我叫藍櫂囉!你有沒有耳朵啊?我不是他媽的葉子!」
「哇......」
「哇你個大頭鬼啦!」
如果不是植物不能移動,我一定抄起所有的傢伙勒死牠。
氣死我了!
牠笑著蹭我的葉子,「做植物真好啊!」
「有甚麼好?」不能動又不能走。
「可以有長長的生命啊!」牠眨眼,吃吃笑了起來「而且又打不到人。」
「你去死吧!!!」
「嘻嘻!」
「你錯了,我這種植物並不能活太久的。」我低聲說著,「雖然已經過了大約二十年,但也差不多是極限了。」
「原來你已經這麼老的啊?」
「死小孩,不要聽錯重點好嗎?」我咬牙切齒地怒瞪牠,「放尊重點。要是我走了以後,家裏有了新的植物可別像這樣亂咬。萬一牠們是有毒的話,你的小命就沒了。」
「葉子,我發現你很像一種人類欸。」牠露出貓咪特有的獰笑,「很像人類的媽媽喔。」
「不要叫我媽,我不是你媽。」
「但真的很像欸。」
「夠了!」我氣得大吼,真懷疑我會不會很人類的爆血管。「等等,我們主人又沒有媽媽,你怎麼知道這些的?」
「因為前一個主人就是人類的媽媽啊!她兒子十分討厭她,所以她就常和我說話啊。」牠的笑容開始模糊,「她對我很好。但她兒子太恨她,恨她是以色事人的妓女,恨她害自己被人嘲笑。連帶的,把我也加入他的憎恨名單。他趁著母親不在家,對我拳打腳踢,把我扔了出去。」
我靜靜地聽著。「人類就是這樣,無論我們是植物還是動物,只要他們一個看不順眼,我們就逃不開被虐殺的命運。有時侯,甚至連死後的安寧也不給我們,奴役著我們。」
「所有生靈,其實都是在這個世界上苟且偷生的蟻螻。所以我真的不恨他們。」牠對我貶了一下眼睛,「而且也多虧他們,我才遇到你啊!」
「小子,你少女漫看太多了。」這麼肉麻的話也能說得出口,牠是有多厚瞼皮啊?
「嘖,被發現了。」牠噘嘴,「不過少女漫很好看欸。」
「我只看過犬夜叉的動畫。」
「你有看過?」牠睁圓雙眼,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看著我。
「主人偶爾會在電腦播來看。不過那是少年動漫吧?很多打打殺殺的場面。」
「天空在下紅雨嗎?還是你被穿了?你不是不能動的嗎?」牠喵喵大叫。
「都說少女漫不要看太多。我不能自己動,但主人可以搬我去看嘛。」雖然放我在旁的主要原因是幫她吸收幅射啦!
「那我下一次也拿漫畫過來和你看。」牠一臉興奮的樣子說。
「你確定你拿過來的不會有你的牙印?」
「也對喔!那我們過去電腦那裏看吧!」
「我不是說了我不能動嗎?!!」這小子的大腦是棉花做的嗎?
「那……我說給你聽吧!」
「不要!」
其實有時侯,我會在想這小傢伙是甚麼東西。
不過也許事實是十分恐怖,所以後來我也不敢問了。
懂得用電腦,打字,看漫畫小說,自己跑去開水龍頭洗頭。你說,這是一隻正常的貓嗎?雖然會暴走的植物也很不正常。(我們植物界的植物是很淡定的。)
嘛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嘛。
就像我不告訴牠,我明天就會死。
反正牠也會活下去,悄悄離場感覺上挺帥氣的。我們植物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最是了解,就像竹瀕死前會開花一樣。
只是我也不知道這小子是有心靈感應還是甚麼。牠一直待在我的身邊,亂說話,惹得我暴走連連。
但該來的總是要來,我也認命等待下一次的輪迥。
儘管有點對不起牠。但我騙牠說我們要去看日出,叫牠先睡一會。
這小子卻抬頭,用貓特有的渾圓瞳孔看著我。這是第一次,我看見牠的眼淚。
「你又要扔下我了嗎?」牠淒然一笑,「每一次都是用這種方法,可不可以有點新意?」
「你連這種時間也非要吐嘈不可嗎?」我無力地瞟牠一眼,「對不起呢,我又要扔下你自己一個。」
不要哭,所有的生命都是有限的。求求你,不要抱著我哭,不要讓我連死後都要記掛著你。
「藍櫂。不要走,不要留下我,不要!」牠用牠溫熱的,毛茸茸的身軀緊緊地抱住我。
那是我二十年想所感受到的,最溫暖的情感。
我的葉子低垂著,感覺像是靠在牠的肩上。牠身上暖香的氣息撲面而來,感覺如此熟悉,明明牠平時都不會抱我的。
「你第一次,叫了我的名字呢。我…很高興喔,單鸞。」我嘻嘻地笑著。儘管沒有太多力氣,我還是努力地用葉子輕拍牠的手。
對不起,我又沒能遵守承諾。沒能和你一直在一起,沒能回應你那溫柔的等待,就連日出也沒能和你看。
我啊,真是最失敗呢!
「藍櫂,不要!!!」牠撕心裂肺的哭喊著,「不要扔下我,不要!」
我想我最後看到的是一隻滾燙著火焰的大鳥,然後一陣黑暗撲來,我倒在牠的身上,猶如沉睡般死去。
因此我也看不到我自身化為一隻和*影,一鳴即逝。更聽不到牠那如泣似的低鳴,和牠那「形單隻影,終是從了名字的意,順了名字的情。」的喃喃自語。
我深深陷入黑暗的溫暖之中,靜侯我下一次的人生。
這次應該是人類吧!我猜。
不其然想起那雙翠綠的貓瞳,心裏傳來一陣陣的刺痛。
單鸞。
這才是牠本來的名字。但到底為甚麼我會知道,我...想不起來。
所有的記憶開始蒼白,我快要連牠的樣子也想不起來。
「不要試圖憶起所有。新的一生自然有新的生活,不要再想。」一個溫柔的女聲阻止我運轉記憶,我抬頭,仍是一片黑暗。
「我想…記著牠。單鸞,哭了。」而我卻甚麼也做不到。我自責地抱緊自己,低聲啜泣。
「該想起的時侯自然就會想起。來吧,你是時侯要去你的下一世。如果你能再遇到牠的話,也許他會告訴你的。」
隨著女聲的消失,我的記憶便完全停止運轉,然後甚麼也沒了。
*「藍根草」這種草是我瞎掰的,應該沒有這一種植物.....吧?
* 和:雌性的鸞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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